元平元年(前74年)，漢昭帝駕崩，因無子，劉賀被征召入朝，立為皇太子。六月丙寅日，劉賀接受皇帝璽綬，承襲皇帝的尊號，卻并未謁見高廟。劉賀即位十余日時，霍光已與張安世謀劃廢之。經(jīng)過五年發(fā)掘，南昌海昏侯墓發(fā)掘已基本完成，墓主的身份也已確認。現(xiàn)在，人們開始思考劉賀因何而立，又因何而迅速被廢的問題，我們試從制度上探索其中的原因。漢武帝是我國歷史上一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他始事改革政治，創(chuàng)設(shè)諸多制度，加強中央集權(quán)，尤其在禮制、立儲和酎金制度上，對后世影響深遠。

巫蠱之禍

立儲制度是古代社會的一個根本制度。漢代祖制實行嫡長制，長子能繼承皇位，無長諸子可依次立為太子。

漢武帝有六個兒子，即衛(wèi)皇后所生的戾太子劉據(jù)，趙婕妤所生的少子劉弗陵，王夫人所生的齊懷王劉閎，李姬所生的燕剌王劉旦和廣陵王劉胥，及李夫人所生的昌邑哀王劉髆。

按理，戾太子劉據(jù)既是嫡長子，又是太子，是皇位的當然繼承人。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他七歲時被立為皇太子。這時，漢武帝年富力強，正當時。武帝潛心培養(yǎng)劉據(jù)，讓他學(xué)習(xí)《公羊》《谷梁》，提高他的文化修養(yǎng)，以便日后接班。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太子劉據(jù)接納史節(jié)為內(nèi)官，稱良娣，史良娣為他生下一子即史皇孫劉詢。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不久，衛(wèi)皇后、戾太子因與江充發(fā)生矛盾，引得很多麻煩，由此，太子命運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這就是巫蠱之禍。

所謂巫蠱之禍，實與漢武帝追求迷信有關(guān)。由于他信神、求仙，導(dǎo)致方士、神巫聚集于京城，女巫往來于宮中，他們或左道惑眾，教人超度;或挖地埋木，祭祀故人;或彼此妒忌，相互告訐，以至要詛咒皇帝。漢武帝聽此消息甚怒，由此殺死后宮及大臣數(shù)百人。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七月，漢武帝拜江充為特使，督察貴戚、近臣的行為。一次，江充在去甘泉宮路上，發(fā)現(xiàn)太子的車馬行駛在御道上。這是違反規(guī)定的。太子派人請求江充寬容。結(jié)果，江充還是上告皇帝，以求得信任。之后，江充怕太子對他報復(fù)，便制造了巫蠱禍事。他說漢武帝病在巫蠱，誣言宮中有蠱氣。于是以專使身份，到太子宮中掘蠱，尋物，“專治巫蠱”。這時，漢武帝有病避暑甘泉宮，只有皇后與太子在京師。戾太子害怕，問計于少傅石慶子，決定抓捕江充等人。他們派使者去收捕江充，有人懷疑其中有詐，不肯受詔。有人逃歸甘泉宮，說太子謀反。太子使舍人持節(jié)進未央宮，告令百官江充謀反，雙方爭奪激烈，長安一片混亂。漢武帝聽后非常生氣。丞相派兵要捕斬太子，太子發(fā)兵對抗，最后終因寡不敵眾，激戰(zhàn)五日，戰(zhàn)敗，出逃。

太子逃匿于湖縣泉鳩里一帶(今河南盧氏北)，因主人家貧，難以供給太子生活，太子想另找友人幫忙。這時，漢武帝以前頒布的《沉命法》起了作用。法令規(guī)定敢于藏匿義民者沒其命，察捕不力者處死刑。本來，這一法令是對付人民起義的，現(xiàn)在則用于太子身上。是年八月，太子在轉(zhuǎn)移過程中被人發(fā)覺、告發(fā)。他自度不得脫身，“即入室距戶自經(jīng)”。

與太子兵敗自殺同時，他的三兒一女及衛(wèi)皇后、史良娣等大批人員皆遇害。

昭帝即位

以后，人們已不再信巫蠱之事，都知太子被冤。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九月，田千秋上書皇帝，認為巫蠱之案驗多不實，太子是被冤枉了。漢武帝拜他為大鴻臚，遂族滅江充一家，并為太子建造思子宮。

這一時期，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矛盾非常突出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丞相公孫賀父子因“驕奢不奉法”“詛咒武帝”等獲罪，死于獄中，族誅全家。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丞相劉屈氅因謀立昌邑王劉髆而獲罪。皇權(quán)、相權(quán)、皇室、宗室、官吏、外戚，地方、中央各種矛盾錯綜復(fù)雜，斗爭必然引發(fā)人們的思索。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漢武帝自嘆過去為方士所欺，認為天下豈有仙人，盡妖妄耳。對于以往之事也追悔莫及，決定罷除方士求神之事。

戾太子死后，執(zhí)政50年的漢武帝開始考慮如何立儲、繼承問題。六個兒子中，除戾太子劉據(jù)已亡，齊懷王劉閎早逝，廣陵王劉胥驕嫚不能用，燕剌王劉旦以次第當立為太子，但漢武帝不喜歡他。昌邑王劉髆曾被人設(shè)計立儲，也不可能再議。

這樣，劉弗陵就成為唯一人選。

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正月，漢武帝想立少子劉弗陵為太子。但考慮少子年幼，母親年少，恐怕會重演漢初呂后專權(quán)的故事，于是決定“去母立子”，即立太子的前提是賜其母鉤弋夫人趙婕妤死。并請大將軍霍光輔佐，以確保漢室承繼制度的落實。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漢武帝病重，霍光問后事，武帝托孤受命，請他立少子為帝，并封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行周公事”。同時還設(shè)車騎將軍、左將軍共領(lǐng)尚書事，作為輔政。武帝死后，八歲太子繼位，是為漢昭帝。這時，霍光出于安撫的需要，褒賜燕剌王劉旦錢三千萬、萬三千戶。可是，劉旦卻不領(lǐng)情，怒目對曰“我當為帝，何賜也！”

昭帝元鳳元年(公元前80年)劉旦果然勾結(jié)宗室、官吏謀反，最后，劉旦與鄂邑長公主等失敗、自盡。漢昭帝的政權(quán)才得以鞏固。

歷史上存在必然性與偶然性，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漢昭帝在位僅13年。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四月，漢昭帝離世，年僅21歲，無子，帝位再次出現(xiàn)空缺。

于是，人們再次開始物色皇位繼承人。此時，漢武帝的六個兒子中只有廣陵王劉胥尚健在，有人主張立他為帝。但有人認為廣陵王曾“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因此不可承宗廟。此時，具體主持朝政的是霍光，情急之下，霍光與丞相、太后緊急商議，決定迎武帝孫劉賀即位。

廢帝劉賀

同年六月，劉賀被扶上帝位。劉賀的世系是清楚的，他的祖母是漢武帝的妃子李夫人。父親是昌邑王劉髆，他死后由劉賀承襲王位，時年五歲。十九歲登上高位的劉賀，不懂得朝廷的政治規(guī)矩，以至上臺前后做出很多荒唐事。如《漢書·霍光傳》中匯總和羅列的他在服喪期間，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nèi)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發(fā)璽不封”;“常與居禁閹內(nèi)敖戲”;在前殿“引昌邑樂人擊鼓、擊鐘磬”，鼓吹歌舞;“召皇太后御小馬車，使官奴騎乘、游戲”;與昭帝宮人“淫亂”，等等。這些違反“祖制”常規(guī)的貪色、貪婪行為實在太荒唐，淫亂之事也太離譜。從出土的文物中所見大量的編鐘、編磬、琴瑟、排簫等樂器，各種寶石、瑪瑙，漆器看，說明他在生前也很“浪漫”。這使霍光非常郁悶。

有人以“審此人不可”，建議可按古之實例承告太后“更選賢而立之”。

為此，霍光按照朝廷的議事制度，在未央宮召集群臣會議，提出“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處置？議者一致同意唯大將軍之命是從。

于是，霍光便率眾大臣聯(lián)名向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承宗廟狀的意見。最后以劉賀“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雖“數(shù)進諫，不變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等一千一百二十七條過失，建議“當廢”。得到皇太后詔“可”。

之后，霍光驅(qū)除劉賀的眾臣，只召劉賀一人入內(nèi)，閉門，由宦者守衛(wèi)，向他宣布太后廢帝詔書，劉賀于此結(jié)束27天的皇帝生涯。

為了安撫劉賀，霍光親自將他送往官邸。劉賀說“愚戇不任漢事。”霍光說“王行自絕于天，臣寧負于王，不敢負社稷，愿王自愛。”若按原來“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方”的規(guī)定，他應(yīng)該發(fā)配遠處。但這次情況特殊，對他格外開恩。太后下詔讓他回到昌邑，并賜二千戶。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漢宣帝又封他為海昏侯，但不能參與奉行天子之禮。

從立與廢的全過程，劉賀因不守制度與規(guī)矩受到了廢黜，處罰促使他認識遵守朝廷規(guī)矩的重要性，這從出土文物中可得到證明。墓內(nèi)最引人注目的是378件金器金塊、金餅，馬蹄金、麟趾金。這些金器既可作為墓主人身份的象征，也是政治制度的明證。西漢酎金制度規(guī)定，侯、王要在每年八月祭祖時把酎金送到朝廷，朝廷會根據(jù)所獻酎金做出評定。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漢武帝因列侯所獻酎金的分量和成色不足，就奪了106人的爵位。那時劉賀雖未出生，但是，他懂得這一歷史教訓(xùn)。這次出土金塊中有“南海海昏侯臣賀，元康三年，酎金一斤”字樣。元康三年正是漢宣帝封他為海昏侯的時間，小心制作成色很高的酎金，說明他遵守酎金制度，目的就是為了避免爵位被奪。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劉賀病逝于昌邑。年僅3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