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布雷以為蔣氏想品嘗湯圓，忙笑瞇瞇地介紹道：“委座，這家的湯圓我吃過。細、糯、甜，地道川東味……”“不！不！不！”蔣氏頭一甩，手杖重重拄地，慍色溢面：“領袖當湯圓吃了。還有什么領袖？”

抗戰期間。日本飛機瘋狂地轟炸戰時首都重慶市，“生靈涂炭，日月同悲”。這天，濃霧彌漫，料想空襲不會再來，蔣介石早飯方罷，便召集了包括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主任陳布雷在內的幾位干練隨從，準備“便裝巡視街道，親自察看災情”。

一行人長衫禮帽，蔣介石拄著手杖。夾雜其問。緩步大街，慢踱小巷;斷垣殘壁，比比皆是。

突然，蔣氏駐足于白龍池街口，他昂首斜視，表情驟然嚴肅。

世稱蔣介石“文膽”的陳布雷緊跟在蔣的身邊。見狀不知所然。他放眼環顧，除了寥寥幾家開門的店鋪，以及很少的幾位顧客，再就是還冒著余煙的堆堆焦土，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環拱外圍的警衛，也緊張地睜大眼睛，用目光仔細搜尋了幾遍能看見的目標，也沒有發現有什么異樣的東西。

蔣介石見左右沒有什么反應，便舉起手杖指著白龍池街口處一店鋪門額上的招牌。

眾人伸頸望去，這才注意到，那是一塊白底墨字的橫匾，上面寫有醒目的“領袖湯圓”4個正楷顏體字，是一家賣湯圓的普通小吃鋪子。

陳布雷以為蔣氏想品嘗湯圓，忙笑瞇瞇地介紹道：“委座，這家的湯圓我吃過。細、糯、甜，地道川東味……”“不！不！不！”蔣氏頭一甩，手杖重重拄地，慍色溢面：“領袖當湯圓吃了。還有什么領袖？”

當時。國民黨剛剛召開了五中全會，國統區正大力推行蔣介石在會上提出的“三個一”方針，即“一個領袖，一個政黨。一支軍隊”，借此加強獨裁統治。

大伙恍然大悟！

蔣介石言畢，好像遇上了瘟疫，起步匆匆離開……

當天中午，陳布雷以侍從室名義，緊急約見了重慶市衛戍司令劉峙。要求他“嚴密監視‘領袖湯圓’，火速查明并稟報店主身份及其政治背景”。

頃刻間，陪都的軍、警、憲、特，加上黨部、袍哥、幫會，等等，蜂擁齊動，晝夜不歇;內查外探，忙得不亦樂乎。

一個禮拜后，有關方面終于把厚厚一疊《偵訊詳情》擺在了陳布雷的案頭：

……茲查實“領袖湯圓”店主，姓何名凱，亦呼何老幺。年方二十，籍貫巴縣;小學兩年，初識文墨。先充伙房幫手，求生于民生公司××貨輪，往返渝滬水路。繼任旅棧幺師，接待于朝天門碼頭熱鬧地段，迎送男客女眷。秉性儉樸，遂積薄資。去歲入贅臨江門之李媼。經鄰里幫湊，賃白龍池街鋪面一間，專營湯圓。聊敷溫飽。

該民自恃識文斷句。然卻不求甚解;該民自恃見多識廣，然卻只知賣弄。看書讀報，常誦新詞匯而自詡;談話論事，常效新時尚而自喜。開業之始，竟將屢見報端之“領袖”一詞，移作店名，期冀執本行當之牛耳，實屬愚蠢之極！

再查書寫之人。系住禹王宮之劉道士。該民年逾古稀，深居道觀，不問政事，路人皆知。然習字有年，一手顏體頗能換得些許香火。為貪何老幺蠅頭小利，遂把神圣“領袖”二字，書成招牌，冠于小小湯圓鋪之首，真乃可笑之至！

等因奉此，除嘩眾而取寵之目的，實無政治之背景一說也。

至此，懸在陳布雷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順手在《呈文》封面上批了兩句八字：“愚民可恕，招牌難留！”

再說關門待罪的何老幺，聽畢訓示，知只是封店，不再有更多的處罰后，心里也就踏實了。辦完答謝各方的“酒水”，連夜收牌退賃，挈婦攜雛，回到故里，“打牛屁股”務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