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仔細看過湖南衛視的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嘉靖與海瑞》。中戲帥哥黃志忠扮演海瑞，而當年因主演《紅色娘子軍》紅遍大半個中國的祝希娟則扮演他的母親。黃志忠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個青年演員，他所演的海瑞，在人物形象的把握上基本上是沒有問題的;至于祝希娟所演的海母，總體來說也還不錯，老演員的功底應該是扎實的，可就是演得還不夠“狠”和“壞”，只演了她好的一面、正面的部分;因為海母是歷史上很典型的強勢母親，而且還是個過于厲害的惡婆婆;她強迫兒子虐待自己的妻妾，不讓他們同房，不讓他們有性生活;因而海瑞雖先后娶有5個老婆，卻竟然未生下一子繼承海家香火。所以從某個意義上說，這對母子簡直有些變態。

眾所周知，明朝中期的海瑞是中國古代最著名的清官之一，而且是極清廉的那種，人稱“海青天”，與宋朝包拯“包青天”齊名。翻開厚厚的史料，還真看不出有誰比他更清廉的。由于他在各個方面都樣板化、教條化，簡直是封建仁義道德的活注解，他的榜樣作用在當時就太為突出，以至于別人根本無法效仿。也因此，他成了流芳百世的政治明星。

在中國五千多年的漫長歷史上，幾乎什么樣的人都存在過。今天的人想做個什么樣的人，在歷史上都能找到榜樣，絕不會感到孤單。海瑞就是這樣一位獨特人物。當然，選擇什么樣的人生，完全是個人的事情。每種人生都有自己的快樂，也有自己的痛苦。海瑞選擇那樣的人生，符合一切道德和法律規范，應該是心地比較坦然的。他不會害怕哪個貪官倒臺牽連自己，也不用擔心別人參劾自己貪污，這是他的快樂。但他也有痛苦，他這樣的樣板生活，使得他的人生缺乏了很多樂趣，缺乏必要的活力。

特別是，由于他絕對遵從封建道德到了是非不分、過于嚴肅苛刻甚至刻板的地步，他的家庭生活非常不幸。原來海瑞自幼喪父，是靠寡母撫養成人的，因此對寡母絕對孝敬。而這個寡母后來被證明，在處理婆媳關系方面不是個善主，是個欺負兒媳婦的高手，是名副其實的惡婆婆。

海瑞母親和孟子母親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寡婦。她和年幼的兒子相依為命，在偏遠的海南島過著清貧苦悶的生活，一手打造了這個中國最具知名度的清官符號。海母也和孟母一樣，深知幼兒教育的重要性，在兒子年幼的時期就讓他讀各種圣賢書，樹立儒家正確的道德觀和價值觀。而且海母還粗暴地捏碎了小海瑞天真無邪的童心，剝奪了他作為兒童的游戲權利。她不讓他像其他孩子一樣快樂地玩耍嬉戲，而是“有戲謔，必嚴詞正色誨之”。小海瑞只要冒出玩耍的念頭，就會遭到母親義正詞嚴的一通教育。所以海瑞打小就不“戲謔”，總是一本正經、老氣橫秋，甚至可能連笑都不會。

在母親極端怪異的教育之下，海瑞形成了孤僻的心理，得上了自閉癥，這導致他成人后也總是和別人相處不好。海母用自己的強悍意志始終主宰著海瑞的精神世界，致使他幾乎成了母親的精神翻版，在母親嚴于律己、嚴于律人的處世哲學中，有著明顯的自虐和他虐傾向。這種傾向，使得海母和海瑞都具有嚴重的道德潔癖。

海瑞最讓人詬病的，就是他的家庭悲劇。在母親殘酷的教育之下，他始終不知幸福為何物，甚至還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他一生娶過3個妻子，納過兩個妾，但沒有一個得到善終：第一個妻子生了兩個女兒，因為和海母不合，很早就被海瑞休了;第二個妻子進門不到1個月，又因相同原因被趕出家門;第三個妻子也在盛年之時(1569年)十分可疑地暴亡，有人懷疑系海瑞母子虐待而死;而此前，他的一個妾亦自殺身亡。海瑞的不幸婚姻，與母親有著莫大的關系。甚至到了三四十歲時，孝子海瑞還和母親同屋而睡。在母親的鐵腕之下，海瑞完全無法獨立。

海母為何要做個惡婆婆，對兒媳如此苛刻呢？一則，她過早死了丈夫，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所以想獨霸他，不希望別的女人跟他太好——哪怕是他老婆。據說還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她希望兒媳也能像兒子一樣，過著類似的清教徒生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兒媳生長在與她的兒子完全不一樣的環境中，長大成人后不可能變得和她兒子一樣。這就讓老太太很不高興。而海瑞是絕對孝敬母親的，老太太不高興自然就是老婆的錯。就這樣，在海母的唆使下，海瑞對待老婆很不友好。

據說由于母親的干涉，可能像今天報紙上經常看到的那樣，甚至于不讓他與自己老婆同房，缺乏性生活;因此海瑞老婆生孩子的速度很慢，而這又加重了老太太的不高興，于是兒媳再遭虐待。海瑞的家庭悲劇及其根源，在當時應該是人所共知的。所以，在海母80歲的時候，雖然已守活寡50多年，按理完全可以由皇上封個節婦之類的名號，這是一般民婦都能得到的，更何況是“海青天”的母親。但是海母并沒得到這樣的封號。這充分說明，當時的輿論，包括皇帝在內，并不站在老太太一邊。

海瑞對待女人的態度，已經使許多人產生了疑問。因為即使按照封建的婚姻道德標準來衡量，他的有些作為也是不可取的。此事一度被海瑞的政敵拿來攻擊他殺妻;而海瑞也不得不上表自辯，稱妻子是得重病去世的。說海瑞殺妻也許只是反對派潑臟水的齷齪手段，不過海瑞妻子的遭遇，的確反映出清官賢宦的妻子很不好當。

可悲的是，海瑞自己并未意識到他的生活悲劇的根源，反而相信母親的做法是對的。尤其是，他還復制了母親的家庭管教模式，對待他的女兒也一樣苛刻，要求她們完全依照封建道德行事。據說海瑞有一女，5歲受他人一餅，而海瑞竟以“男女授受不親”為名，將女兒禁閉致死。但此事并不見于正史，多數學者認為是偽作。他還有一個女兒則在嫁入婆家后被丈夫打死，同樣非常凄慘。

封建道德成就了海瑞，也害了海瑞。這就是這位“青天大老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