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艱難決定的時候，大人物也不例外，為謀取二戰(zhàn)的最終勝利，丘吉爾曾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犧牲一個城市的平民，麻痹德國自己已經(jīng)破解德國密碼的問題。這個決定我想丘吉爾一生都不想再來一次。

考文垂悲歌

1940年11月14日傍晚7點05分，英國中部城市考文垂上空忽然響起了刺耳的防空警報。此時，英國皇家空軍與納粹空軍在不列顛上空已激戰(zhàn)整整三個月，英倫三島上包括首都倫敦在內的許多城市，都遭到了頻繁的空襲，響起防空警報并不令人意外。但奇怪的是，此前總是能早早預警空襲的英國本土防空體系，這次并未及時疏散軍民及城市工業(yè)。

于是，在防空警報拉響時，考文垂的居民絲毫未能覺察即將逼近的厄運，他們依然像往常一樣享受著自己的生活。5分鐘后，德國“亨克爾111”轟炸機飛臨城市上空，一波接一波的轟炸進行了10個小時。巨大的爆炸聲中，考文垂變成了一片廢墟。事后統(tǒng)計，在這“恐怖的鬼夜”，考文垂有5萬座建筑被摧毀，5萬個商店遭到破壞，600名居民喪生，其中150具尸體因無法辨認而被葬入同一公墓……考文垂成了二戰(zhàn)中英國遭遇轟炸最慘烈的城市。英國首相丘吉爾得知消息后，先是呆若木雞，之后滿臉憤怒，一聲不吭。但當時的人們完全沒有想到，丘吉爾其實早已得知德國空襲考文垂市的計劃，他反復盤算后，最終決定不采取任何防御和轉移措施。這是1940年關乎英國生死存亡的不列顛空戰(zhàn)中，丘吉爾最為艱難的決定。

敦刻爾克的“無敵艦隊”

丘吉爾是在1940年5月10日臨危受命擔任英國首相的。當時，德國正以閃電戰(zhàn)突襲西歐，號稱擁有歐洲最強大陸軍的法國，迅速崩潰投降，英國也隨時面臨德國入侵，危如累卵。雖然納粹德國的軍事擴張野心昭然若揭，但一戰(zhàn)后的英國，一直彌漫著和平主義氣氛。首相張伯倫是堅定的綏靖主義者，他一廂情愿地指望希特勒東進去攻打蘇聯(lián)，為此縱容德軍重占萊茵蘭非軍事區(qū)、兼并奧地利、強占捷克蘇臺德區(qū)……

只有丘吉爾等少數(shù)人一直在抨擊綏靖政策，他說，希特勒將給歐洲帶來災難，他督促英國應重整軍備，并鼓勵盟友法國加強軍事力量，指出綏靖政策為“西方民主國家向納粹武力威脅的徹底投降。”但多數(shù)人視其警告為危言聳聽。最終，禍水沒能東引，德國反而率先進攻西歐，法國迅速投降。張伯倫走投無路，而一直強烈反對綏靖政策的丘吉爾，成了首相的不二人選。5月21日，德軍直趨英吉利海峽，把近40萬英法聯(lián)軍圍逼在法國北部狹小地帶，只剩下敦刻爾克這個僅有萬名居民，且極易受到轟炸機和炮火持續(xù)攻擊的小港作為海上退路，形勢萬分危急。5月26日，丘吉爾下令撤出在法的英軍，代號為“發(fā)電機計劃”的敦刻爾克大撤退開始，在短短的8天中，被圍困在敦刻爾克周圍一小塊地區(qū)的盟軍奇跡般地撤出33萬多人。

希特勒對“謎”的依賴和信任

但敦刻爾克大撤退的勝利，并不意味著英倫三島已經(jīng)安全。緊接著，德國即將啟動入侵英國本土的“海獅計劃”。在此之前，德國計劃先摧毀英國空軍力量，不列顛空戰(zhàn)就此爆發(fā)。這仍是一場大英帝國的生死戰(zhàn)。而丘吉爾和他的戰(zhàn)爭指揮系統(tǒng)首先必須知道的是：德國將有多少坦克、飛機、潛艇參戰(zhàn)，其石油、鋼鐵的生產能力如何。希特勒很清楚保守機密的重要性，早在1934年就指示德國軍方及情報系統(tǒng)開始更換無線電密碼系統(tǒng)。1936年，德國情報局啟用了一種新的軍事密碼，這不同于以往的人工編制密碼，而是由機器編制。這臺機器被恰如其分地稱為“ENIGAMA”，也即英語“謎”之意。

“謎”價格低廉、結實耐用，操作、保養(yǎng)及攜帶相當簡便。更讓希特勒放心的是，對方是否能得到“謎”，對于密碼通信無關緊要，因為如果不知道編碼的程序，這種機器對繳獲者而言沒有任何用處。因此，希特勒對“謎”的依賴和信任，幾乎達到了迷信的程度。他認為任何國家不可能破譯它的密碼，于是毫不猶豫地讓德國海陸空軍全部采用了“謎”密碼通信系統(tǒng)。

英國人則費盡心機破譯之。他們先是學著德國人的樣子，制造出了一種與“啞謎”一樣的機器。然而要想從德國人手中得到編碼系統(tǒng)、編碼程序遠比制造機器困難，德國人將其列為最高機密，即使英國人得手，德國人一旦知曉后會很快且輕而易舉地更換，到手的程序和編碼將毫無用處。

猶太人、波蘭人“遞來利劍”

英國軍情局在倫敦郊外的布雷奇利莊園設立了密碼破譯中心。在這里，有數(shù)百名工作人員參與破譯德國軍事行動的絕密情報。而這所莊園以及破譯工作，同樣也被英國政府列為最高機密，其代號就是“超級機密”。正在英國人毫無頭緒時，1938年，一位猶太人向英國情報人員透露，他曾是“艾尼格瑪”的設計人員之一。英國人經(jīng)過仔細甄別后，相信了他。這位猶太人真的復制出了一臺“艾尼格瑪”密碼機，按照英國人的說法，這是仿制工程的奇跡，而這的確幫了英國人的大忙。

然而在1939年夏秋之際，德國人又改進了原先的密碼機，復制品由此失去了效能，英國再次陷入困境。但波蘭情報部門又出手解救了英國人。作為英國的盟國，波蘭人將他們數(shù)年來對德國密碼機的研究成果乃至新的密碼機樣機、已解密機器悉數(shù)交給了英國人。僅僅一個星期后，納粹軍隊就開進了波蘭。這讓英國密碼破譯專家諾克斯感動不已，他說：“波蘭此舉，就像一名古代的騎士在倒下之前，將手中的利劍遞給了戰(zhàn)友。”在布雷奇利莊園，除了諾克斯這位破譯界名宿，還有一位數(shù)學界奇才——圖靈。他畢業(yè)于劍橋大學，戰(zhàn)后依靠對密碼機的研究成果，他成了開創(chuàng)電子計算機時代的先驅者之一。

首先，他們從研制能模仿或能解釋德國國防軍每一個“啞謎”方式的機器入手，從而能推出所有德軍主要司令部日日夜夜、成年累月發(fā)布命令時經(jīng)常變換的編碼程序。經(jīng)過艱難攻關，英國人終于制成了具有上述功能的機器，將之命名為“炸彈”。1939年底，“炸彈”破譯出了德國密碼，英國人欣喜若狂。從此，德軍的秘密計劃和行動方案，源源不斷地從布雷奇利莊園傳到軍情六處孟席斯上校手中，再直接交到丘吉爾的案頭。事實上，德軍在“二戰(zhàn)”期間的絕大多數(shù)行動，都沒能瞞得過英國人，只不過英國人將情報來源一直掩飾得很好，始終沒有引起對手的懷疑。

1940年7月2日，希特勒發(fā)布了第一組“海獅”作戰(zhàn)計劃，也即英國本土登陸作戰(zhàn)計劃。戰(zhàn)役一開始，丘吉爾和空軍參謀部就通過“超級機密”了解到德國空軍的大部分——有時甚至是全部的計劃。針對德國空軍司令戈林要求奪取制空權的指令，英國皇家空軍制定了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擊敵人的方案。由于英國空軍的飛機數(shù)量沒有德國多，所以只能在適當時間、適當?shù)胤胶瓦m當高度，集中戰(zhàn)斗機中隊及主要防御力量，對付敵人的主攻力量。依賴預警雷達及破譯的德國軍事情報，英國皇家空軍總能掐著納粹空軍到達的時刻精準升空攔截，而不需要時時空中巡邏防備德軍突襲——英國空軍由此大大減少了飛行員體力消耗及汽油等戰(zhàn)略物資消耗。

1940年8月13日，蘇塞克斯和肯特上空，80架德軍“道尼爾 17”轟炸機群，以及更多數(shù)量的“容克 88”俯沖轟炸機，飛往不列顛腹地及海岸線執(zhí)行轟炸任務。由于天空濃云密布，德軍護航戰(zhàn)斗機無法按計劃起飛，轟炸機只好單獨出擊。英國空軍司令部事先已知曉德軍行動計劃，當在雷達上發(fā)現(xiàn)德國飛機后，立即啟動早已就緒的作戰(zhàn)方案……這次交鋒，德國空軍共損失飛機47架，另有80多架被擊傷，而英國空軍僅損失飛機13架。

此前，戈林曾向希特勒夸下海口說，英國南部的空中防御將在4天內土崩瓦解，而英國空軍則將在4周內被逐出英國上空。盡管德國在后來的幾次轟炸中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依賴雷達和密碼破譯，英國空軍在戰(zhàn)力1：3的懸殊比例下，鏖戰(zhàn)兩月后，讓戈林夸下的海口變成了幻夢：由于戈林始終沒有取得不列顛及英吉利海峽的制空權，希特勒只得宣布“海獅計劃”無限期推遲。于是，1940年11月14號晚7時許，銀色的月光下，大批德國轟炸機如期飛臨考文垂上空，第一個目標是自來水廠，然后是電廠、煤氣廠、電話局、下水道和交通系統(tǒng)……德軍的目的，是要使城市“血凝氣絕”，一切陷于癱瘓。

10小時間，德軍轟炸機一批又一批到達，炸彈如梭子織網(wǎng)，不放過城市任何角落。而后，凜冽的冬風將燃燒彈的火球刮向四面八方，全城陷入火海，消防車開到街上，橡皮輪胎馬上被地面余燼燒熔，只能空著鐵轱轆爬行。考文垂市中心14世紀所建的圣馬可教堂——這個英格蘭人引以為豪的藝術瑰寶，也被燃燒彈擊中，大火持續(xù)到午夜，教堂圓頂轟然坍陷、拱門倒塌，只剩下了四壁殘墻和一個鐘塔。

從晚7時到翌晨2時，德軍共投彈5萬枚，其中燃燒彈3萬枚。德軍飛行員在目擊記中說，飛機飛到距考文垂180公里的英國海岸時，還能看到考文垂的沖天火光，“這個城市肯定完蛋了”。考文垂確實接近“死亡”：市中心夷為平地，工廠被破壞三分之一，軍工生產癱瘓，市民被炸死584人，炸傷4800人，12家生產飛機零部件的工廠遭到嚴重破壞。此后，由于考文垂還有生產能力，德機又光顧了幾次，到1941年4月的一次大轟炸為止，地面設施基本摧毀，5萬所房屋化為灰燼，市中心原有3000所房屋僅存30所，25萬人的繁榮城市成了“死城”，考文垂由此在英文中成了“極度毀滅”的同義詞。

“捏著德國人的脈搏打這場大戰(zhàn)”

但考文垂的犧牲是有巨大價值的：依賴“超級機密”的幫助，英國人走出了最初的困境，在贏得不列顛空戰(zhàn)之后，又先后取得了大西洋海戰(zhàn)、北非反擊戰(zhàn)的勝利。1941年5月，英國海軍通過“超級機密”提供的情報，一舉擊沉了比任何英國戰(zhàn)艦都要強大的德國“俾斯麥”號戰(zhàn)列艦。這艘被賦予普魯士“鐵血宰相”之名的戰(zhàn)列艦，是德國海軍的驕傲，排水量達53000噸，航速30節(jié)，裝有381毫米主炮8門，中小口徑高平兩用炮40余門，并搭有4架水上飛機，舷裝甲最厚處有320毫米，被譽為“不沉的海上堡壘”。

1941年5月，“俾斯麥”號秘密進入大西洋，打算再狠狠打擊英國運輸隊，以徹底切斷英國的海上生命線。法國敗降以后，英國雖贏得不列顛空戰(zhàn)，但處境依然危急，賴以生存的大西洋海上運輸線極為脆弱。被德國潛艇擊沉的英國商船無數(shù)，每月以50萬噸左右的速度直線上升。作為一個島國，英國一旦失去外部物資供給，只能束手待斃。對付大西洋上那些神出鬼沒的德國潛艇使英國人焦頭爛額，而英國的造船速度不足以彌補海上損失，若“俾斯麥”號再出現(xiàn)在大西洋，英國的海上生命線無疑將面臨被完全切斷的危險。為此，英國人決定，必須不惜代價在“俾斯麥”號到達大西洋前將其擊毀。

此間，“炸彈”不斷收到德國方面與“俾斯麥”號往來電文。終于，在1941年5月間，英國人等到了這一天。在明確了“俾斯麥”號的行動計劃后，英國海軍組成了突擊編隊，立即從英國北部的斯卡帕灣基地出發(fā)，取捷徑直插丹麥海峽南端，截擊“俾斯麥”號。行進途中，盡管“俾斯麥”號戰(zhàn)列艦實行了燈火管制，卻始終沒有逃出英國艦隊的追蹤。德國人并不知道，從“俾斯麥”號上發(fā)出的任何“保密”的電文，英國人都已經(jīng)知曉。

英國皇家海軍派遣了8艘戰(zhàn)列艦及戰(zhàn)列巡洋艦和兩艘航空母艦，即皇家海軍約半數(shù)的力量，才最終將“俾斯麥”號擊沉。而“俾斯麥”號在沉入大西洋的一剎那，德國人始終也沒有搞清楚為什么英國會有那么多的戰(zhàn)艦迅速集結到它的周圍，給了它致命的打擊。后來，英國又摧毀了德軍“埃塔普”艦隊。雖然德國事后一度懷疑是否海軍的密碼被破獲，但專司此事調查的一個委員會，幾次調查都排除了“謎”泄露的可能。

大西洋海戰(zhàn)之后，1942年11月，在北非阿拉曼戰(zhàn)場上，“超級機密”提供的情報又發(fā)揮重大作用。由于英國蒙哥馬利將軍對德國隆美爾的非洲軍團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計劃、實力部署、后勤供給事先了如指掌，僅僅13天，德軍就損失6萬人和500多輛坦克，使“沙漠之狐”慘敗于非洲沙漠。3年后，英美百萬大軍從諾曼底重返歐洲大陸，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德國本土進擊。在法國瑟堡的碼頭，丘吉爾帶著孟席斯等人，氣宇軒昂地從軍艦上走下來：“還記得吧，從考文垂以后，我們一直捏著德國人的脈搏打這場世界大戰(zhàn)！”

二戰(zhàn)結束后，美國情報官西伯特將軍與前德國將軍蓋倫談到盟國勝利的原因時說：“我認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你曉得，我們在閱讀你們司令部的密碼通訊。英國人從開始就閱讀這些電報，我們利用各種屏障來掩護‘超級機密’。”蓋倫當即感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根本沒有取勝的希望。”

人生有無數(shù)次選擇，無論我們作出何種選擇的時候都希望看到此文的朋友，能夠想想你們是否經(jīng)過深思熟慮。人生，不能重來。丘吉爾的一生是偉大的，我相信他也是痛苦的。